100个邪邪的小故事:寄生舌

小编温馨提醒:本文可能引起您的不适,请您做好心理准备。

这地方叫龙洼湖,到底是洼还是湖,很难界定。反正离市区只有十多公里,算是个挺好的消遣去处。

老婆又回娘家了,我也照例来到了这里。

绑线,下饵,甩杆。

风吹在脸上,软绵绵的,却又无比醒脑。四周安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远处林子里的鸟鸣声。

这么块宝地,当然不是无主的,大大小小七八个鱼场子,早已占山为王。我常去的这家,老板姓常,是个话不多的精瘦汉子。

因为客人不多,所以老板也有些疲懒。

好吧,其实今天我就没见到过老常。从我的车开进院子,就只有老常的两只哈巴狗围着我转圈。阳伞架子是我自己搭的,凳子是我自己搬的。

半小时后,来了个老头。粉白的脸,圆圆的肚子,汗衫外面套着网纱的导演背心——真不知道这衣服怎么这么受欢迎。一顶巨大的草帽扣在他的脑袋上。

老头在离我三四米远的地方摆好了凳子,我故意不去看他。我最怕这样的人,地方那么宽敞,他非往你身边凑。所以他不是来钓鱼的,是来找人聊天的。

有一次,我被迫听了一个大爷半辈子的故事。

我也爱聊天,可不是这么聊。老头儿就没有不耳背的,隔着三四米,看似不影响你,可他自己说话声音大他不知道,还怪你声音小,暗示你得补补肾。

你不理他吧,他就不停问:“啥?你说啥?”一声儿比一声高。

你要是换个地方吧,这可就捅了蚂蜂窝了。你走换到哪儿,这老头准过来围在你旁边,一看浮子动了就给你鼓掌叫好儿。

——我就是这样被弄出上一个场子的。

所以,这次,我得格外慎重,我决定,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装装聋哑人。

不过,这老头好像并不是话唠,他冲我点点头,就麻利地架了杆,然后拧开那一大缸子茶水,吱吱地啜了起来。他把茶喝出了酒的味道,到挺别致。

不到五分钟,他就开了张。三寸来长的鲫瓜子。老头掰开鱼嘴看了看,摇了摇头,一扬手又给丢回了水里。

还看不上小的!我忍不住咧嘴一笑。

渐渐地,我笑不出来了。估计老头在暗暗笑我。

整整一个钟头我就上了三竿,还都心急钓嫩了,一无所获。老头却是连杆,转眼间就小半桶鱼了,基本都是瓜子和半大的草鲩,也有一两尾大鲫鱼。

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!我忍不住想偷瞄他的料盒,可也没见他打窝子。我的额角冒出微微的汗珠来。

再看那老头,却在把桶里的鱼往水里扔。我瞪大了眼睛,看着他掰开鱼嘴一一查看,边看边摇头,不一会儿,就把一整桶鱼一尾不剩全扔回了水里。

一分神,就没看到上鱼了。我连忙收杆,却又钓老了。鱼是大鱼,近一尺的大鲤鱼,就是半天摘不下钩来,还甩了我一脸水。

那老头过来帮忙,才取了下来。他也掰开了这条鱼的嘴看了看,突然眼中放出兴奋的光来。

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瞅,吓得差点儿掉进湖里去——那鱼的嘴里,分明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瞅着我!

一只肥白的虫子,就在鱼嘴里,原来是有寄生虫,怪不得这鱼架子虽然大,却并不重,挣扎起来也没什么气力。

这时,我终于反应过来,这不是个孤立事件,而是这个场子有寄生虫!我一阵恶心,这半年来,我可没少吃这里的鱼!不行,我得找老板理论理论去!

我夺过老头手里的鱼,就要走。

老头慌忙拉住我,说:“你这鱼我买了!”

我说:“大爷,您没看到寄生虫啊?”

老头说:“那可是好东西,你不懂吧?”

我说:“虫子还是好东西?能治病啊?”

老头说:“当然能,这虫子是一味稀奇的中药,能治大病!你别看小,它聪明得很。

“它啊,小时候吸在鱼鳃上,长大了就钻进鱼嘴里,趴在鱼舌头上。慢慢把舌头吃了,就剩个舌根儿。它自己呢,用它尾巴上的倒刺把自己挂在舌根儿上,就变成鱼舌头了。

“鱼吃进嘴里的东西,都得让它先挑拣一番,拣爱吃的吃个饱,剩下的才留给这鱼。你看,这鱼瘦得,就剩架子了!”

我琢磨了一下,这老头原来不是来钓鱼的,是来钓虫子的!这就说明——这个场子虫子很多!想到这里,我头皮一阵发麻。

突然,前几天老婆吃鱼的时候说的话清晰地回想在我耳边——“老公,这个鱼的舌头好肥啊,就是嚼不烂!”

我把手里的鱼塞在老头怀里,赶紧向洗手间跑去。

干呕了半天,我才缓过劲儿来,胡乱洗了把脸。

老头跟了进来。他递给我几张餐巾纸,我接过来擦着脸,对他说:“这个场子tmd不干净,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钓到有虫子的鱼了!”

老头却问:“你这鱼,能让给我吗?你出个价!”

我说:“大爷,你快拿走吧,我送给你了!”

老头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,一个劲儿地道谢。

我喊了几声老板,没人出来。于是,我连场子钱都没给,就驱车逃也般地驶离了这个鬼地方。

回到家里,空荡荡的。

打开冰箱,空空如也。

这时,我有点儿想念老婆了。

早上我们吵了架。今天是个星期天,本来我要陪老婆去逛街,可还没出门,我们就吵了起来。

说句犯众怒的话,我最烦陪老婆逛街。累,腿累,腰累,心更累。但还不能表现出来一点儿不高兴或者不耐烦,不然准要吵架。

慢慢地,我一听到逛街,都起了生理反应——头晕、恶心,腿发颤。

今天早上,本来我们要去的是市中心那个摩尔商厦。我却突然想起,上次渔具店的老板说,给我留了个杆子,让我去取。于是就恳求老婆,先去一趟渔具店,不料就这一句话,老婆就炸了。

她停下正在描眉画眼的手,转过身对我说:“昨晚我问了你三遍,你都说不去别的地方。为什么要突然变卦?”

我说:“也差不多顺路,就绕一小圈儿,耽误不了你逛街啊!”

她说:“什么叫‘我逛街’?哪次没给你买东西?”

我说:“我错了!我错了!是‘我们逛街’,不不不,是‘咱俩逛街’!”

她说:“你那个渔具店,在花鸟市场最里面,我这新鞋在那个泥地上踩一圈,就彻底完蛋了!你要去渔具店,我就得换鞋。”

我说:“那你穿运动鞋吧!”

她说:“你看到我要穿的衣服了吗?你觉得跟运动鞋搭吗?”

我已经感觉到了老婆的怒气值在直线上升,我小心翼翼地说:“那就……换一身运动服?”

她突然吼了起来,“你瞎了吗?没看到我今天化的妆吗?这个妆怎么配运动服?还有我刚吹好的头发,能配运动服吗?”

我说:“我觉得……挺好的啊!”

她说:“那你再等我两个小时吧,我重新洗头,重新化妆!”

我说:“就去一趟渔具店,不至于吧?你要不想去,咱就不去了!”

她说:“我就知道你不想陪我去逛街!”

我说:“我是说不去渔具店了,没说不去逛街啊!”

她突然就哭了,“我早上七点就起来化妆,我容易吗?不就想跟你高高兴兴过个周末吗?”

我说:“你不化妆也很好看啊,要不,以后咱俩出门,你就别化妆了!”

她盯了我好几分钟,盯得我都发毛了。然后她突然开始飞速换衣服,换的还是她选好的那身衣服。

我站在门口等她,她低着头,绕过我就往外冲。我拦住她,一看,满脸都是眼泪,妆全花了。

——完了,又闯了大祸了!

等我锁好门,电梯门已经关上了。等我到了楼下,老婆已经不知去向。

等我想起来打电话,老婆的手机已经关了机。一直到半个多小时后,丈母娘给我打了电话,老婆果然又回了娘家!

丈母娘小声对我说:“小萱正在气头儿上,你这会儿别来啊,等晚上来,我给你们包饺子!”

我犹豫着,这会儿才十一点多,是饿一天,等着吃丈母娘的饺子,还是先出去吃点儿东西呢?正在这时,手机响了,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
我接起来,里面一个男声说:“你是小关吗?”

我问:“是啊,你谁啊?”

那人说:“你好!你好!我是……我是那个早上跟你一起钓鱼的,我……我姓于!”

原来是那个奇怪的老头!我问道:“于……师傅,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?有什么事儿吗?”

于老头说:“老常给我的电话。那个,我有事儿找你,你吃饭了没?我请你吃饭吧!”

我说:“于师傅,不用这么客气。我给你那鱼,有寄生虫,我是不会吃的,你真不用客气!”

他说:“不是这个事儿,你出来吧,我们坐坐!”

我想了想,答应了。

半个多小时后,我们坐在一家小川菜馆唯一的小包厢里,他点了三个菜,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,味道居然还都不错。

于老头还带着他的大茶缸子。他说:“小关,你觉得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
听了这话,我差点儿咬到舌头。我说:“于师傅,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?”

他说:“你老婆比你挣得多,你就没什么想法儿吗?”

我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他说:“我只是做了个小小的调查。”

我停止了咀嚼,问:“你到底要干什么啊?”

他说:“你别胡想啊,我就是要找你合作。但是合作之前,肯定要调查一下的。”

我问:“合作什么?”

他说:“赚钱啊。不过,你要是志不在此,我也不会勉强的!”

我说:“谁不想赚钱啊?可咱俩能合作什么呢?再说,你这么调查我,你觉得咱俩还有合作的可能吗?”

他说:“我这是个保密项目。我就是感觉你好像对赚钱不那么感兴趣,你老婆都已经是她们杂志社的副总了,你还是个喝茶看报的小办事员!”

我火了,把筷子摔在桌子上,“我们家的事儿,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?!你请我吃饭,就为了说这个?”

他说:“发火,也要有发火的底气。比如,我要是激怒了你,你能一拳把我打趴下吗?你不敢。

“因为就算你不动手,我只要往地上一躺,你半年工资就要给我填医药费。”

说着,他转身又拿了一双筷子给我,问道:“现在,能静静听我把话说完吗?”

我突然一阵后怕,只好接了筷子,点了点头。

于老头说:“就是我早上说的,捉虫子的项目。这个虫子,有个医药公司在收,挺值钱的。”

我问:“多值钱?一百块一只?”

他说:“你怎么知道?看品相,差不多这个价。”

我认真起来,“你要捉虫子,你自己去不就行了?我看到那玩意儿就恶心!”

他说:“可偏偏你招这虫子,你捉,要比我捉,更有效率!”

我问:“我?招虫子?”

他点点头,“你下杆的地方有暗流,根本不会上鱼。你钓上的鱼是虫子指挥着鱼吞的钩。而且,吞得急,这样就不会伤着虫子。”

我一阵冷汗,“这虫子比人还聪明?”

他说:“那倒没有,虫子还是虫子,它就为了一口吃食。”

我问:“我到底哪里招虫子?”

他说:“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——其实不是你招虫子,是你老婆招虫子。她身上有这个‘物欲’。你跟她处久了,也沾染上了不少。”

我笑了,“于师傅,你知不知道物欲是什么意思?那是我老婆她们那本杂志的名字!”

他说:“我知道!你老婆,见的都是物质圈里最顶级的东西,可她只能看,省吃俭用才能买得起一两样。

“她的物欲已经掩盖了她这个人的本性。你有没有觉得,现在的她跟你刚认识的她,不一样了?”

他这么一说,我回忆起了当年那个戴着大眼镜,梳着马尾辫的老婆来。

老婆是我的学妹,当年的她,吃一根五毛钱的雪糕就能高兴半天。

这几年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,一度闹得要离婚。老婆是赚得多,可是她月月都会花光自己的和我的每一分钱。我是赚得少,可我勤俭节约。除了爱钓鱼,我根本没有任何花钱的嗜好。

这两年,我已经不知道她赚多少钱了,因为我们开始各花各的钱。

可是,我知道,老婆还是爱我的。她为了把我往她的圈子里带,花了不少心思。

星期天逛街,是她提出来的固定节目。

一路上,她会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这个品牌怎么起家的,那个品牌设计师有什么轶事,我基本就是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。我是真不感兴趣,我觉得取向正常的男人,没有对这些事儿特别感兴趣的。

老婆什么都好,就是我们好像走上了分岔路,两个人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去了。她在朋友圈发的那些东西,我连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
还有就是,她不想生孩子。

她说孩子会毁掉她的事业和她的身材。这事儿我当然勉强不了她,可是你让我装作不在意,我也做不到。

于老头问:“怎么样,小关?你想想啊,咱俩合作,一个月就四个周末,我保管你赚得比你的工资多好几倍!”

我想了半天,问:“到底要怎么合作?”

他咧嘴笑了。

下个星期五的晚上,于老头打电话给我,说:“明天的事儿,别忘了啊!”

我说:“没忘,八点半,龙洼湖路口见!”

挂了电话,老婆撇撇嘴,“不是我说你,瞅你那点儿爱好,不到四十岁的人,就像个老头子一样!”

我陪着笑,“老婆大人,我这么环保的爱好你还有意见啊?我要是喜欢吃喝嫖赌,你就高兴啦?”

老婆瞪起眼睛,“你敢!”

自从上次吃完饺子,我在前面拉,丈母娘在后面推,才把老婆请回来。我可不想再得罪她了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到了地方,于老头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。我们到了老常的场子,还是一个人没有,老常也不在。

于老头拿出一根采血用的针头来,对着我左手的小拇指又是揉又是搓,还拿酒精擦了半天,然后一针扎了下去。

他事先已经说过了,要在饵料里面加点儿我的血,不多,几滴就行。这样上鱼快。我看着他把采到的血兑进半瓶纯净水里面,那水变成了淡淡的红色。他摇了半天,又把水倒进料桶里。

果然上鱼很快。于老头检查了,每一尾鱼嘴里都有他要的虫子。我忍着恶心问他:“把虫子拽下来不就行了?”

他说:“这虫子已经跟鱼长到一起了,拽下来虫子要死,鱼也会死。只有等要用这虫子的时候,才能给它弄下来。”

一上午,我们弄到了八十多尾鱼。于老头跑了好几趟,才全给运到他的车上。然后,他拿出一摞钱给我,“这里有九千多,我之前花了几百。你都装上吧!”

我拿着钱,不敢置信。回到家,在停车场数了好几遍,九千二百块。我想了半天,不知道该放在哪儿。看来,藏私房钱真是个技术活儿。

最后我还是跑到银行,开了一张卡存了进去。

下一周,我们去了稍微远点儿的一个场子。于老头说,老常的场子里,品相好的虫子,估计让我们一网打尽了。

这次上鱼少一点儿,六十多尾。不过,他还是给了我八千块。我算了算,基本一滴血就要一千块了,这钱赚得太容易,让我都有点儿犯嘀咕了。

回到家,我心情大好。老婆在边听音乐边看书,心情看上去也不错。可是,猛然间,我发现老婆右手的小拇指上,好像也有一个针孔!

我一把捉住她的手,仔细一看,三角形的针孔,正是采血针留下的痕迹。新鲜的痕迹,还没有结疤。

我问:“你这是怎么弄的?”

老婆的目光躲躲闪闪,“不小心被扎破了!”

她打掉我的手,继续看起书来。

过了两个月,我和于老头已经跑遍了附近所有的鱼场子,就连三百公里外的一个场子也去了一趟。这期间,老婆的手指上,也一直有新鲜的三角形伤痕。

我已经注意到了,基本是每个星期六,早上我出发前,她的手指还完好无损,我回来后,伤痕就出现了。

我试着问了于老头,可他说不能改时间。我只好走进了一个私家侦探社,只要一千块。

第二天,我再去,一个信封被交在我手中。打开,是老婆一上午的活动记录。

第三天,八点半,她上了一辆陌生的车。车一直开到郊区的一个新小区,她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下了车,可惜只拍到了男人的背影。

第四天,然后走进了其中一个单元。半小时后,她出来了,整理着衣服,戴着墨镜,她的手上包着创可贴。

我看着照片,整个人发起抖来。那个男人是谁呢?半个小时,他们干了些什么呢?侦探给我一个“你懂得”的眼神,让我更发毛了。

他问:“还继续跟吗?这个上法庭不能算证据的。”

我问:“上……上什么法庭?”

他说:“离婚啊,对方过失。”

我说:“我什么时候要离婚了?你有毛病啊?”

他说:“你看你这人,不离婚,你跟踪你老婆干什么?”

我摇摇头,收好照片,不想再跟他废话,赶紧走了。

回到家,老婆不在。我忍不住在脏衣篮里翻找起来。我拿起老婆的内衣,放在鼻子下面。似乎除了她常用的香水味,并没有别的男人留下的味道。

我的老婆真的出轨了吗?想了半天,我决定自己去弄清楚这件事。

又到了星期六,一大早,我告诉于老头,我病了。他刨根问底了半天是什么病,我只好说,是重感冒。

不知道是不是怕被我传染,他赶紧说:“那今天就算了吧!”

老婆七点多就起来了,在梳妆台那儿坐了一个小时了。我留心看她,衣服试了一套又一套。我试探着问:“老婆,你要去哪儿啊?

她说:“单位有活动。”

我再问:“什么活动这么早啊?”

她说:“小活动。”

这架势就是不想告诉我。正在这时,她接了个电话,之后一脸沮丧,对我说:“活动取消了!”

之后,她非拉着我去看了一场电影,说已经打扮好了,不出门可惜了。还给我算了个帐,每样化妆品用了多少,加起来画个妆就得五十多块钱。我哭笑不得。

我们看了场爱情片,老婆的脑袋全程靠在我肩膀上。我的心里五味杂陈。

又过了一段时间,我终于发现了,每个星期六,只要我不出门,老婆就也不出门,手上也就一直没伤痕。只要我跟于老头去抓虫子了,再回家老婆手上一定会有伤痕。

那天,我再跟于老头出去的时候,就借口尿急跑掉了。我把车开得飞快,到了侦探告诉我的地址,正遇到老婆从单元门里走出来。四目相对,老婆一声尖叫。

我问:“你们单位的活动,是在别人家办的?”

她说:“老公,你千万不要误会我,走,咱们回家慢慢说。”

我说:“还是上去三方对质吧,回家,我怕你们要串供!”

她说:“你……你怀疑我……怀疑我跟人约会?”

我说:“难道不是吗?”

她“哇”地哭了,“你凭什么这么冤枉我?我……我就是做了一份兼职!”

我看着她哭,不知怎么有些无动于衷。我说:“什么兼职要到别人家里做?”

她伸出右手,把小拇指翘到我眼前,“给一个生物学家做实验样品,你满意了吗?你老婆都要靠卖血赚钱了!”

我问:“什么实验?”

她说:“我不知道,是保密实验,反正就是每个星期抽点血。”

我又问:“什么生物学家?叫什么名字?”

她说:“都说了保密,我怎么能知道?你有没有听到,你老婆都在卖血了!”

我说:“老婆,你的钱真的不够花吗?”

她说:“你老婆我可是时尚杂志的副主编!你知道什么叫时尚吗?就是一有新的流行趋势出来,最先要体现在我们这群人身上。”

我说:“流行趋势不是发布会上模特展示的吗?跟你们那个小杂志社有什么关系呢?”

她说:“我们社哪里小了?全国排名前十!再说,杂志社里,每个人都在追新款。你要是不买,大家就会知道,你没有钱。没有钱,还在时尚圈混什么呢!”

我说:“老婆,你现在每个月到底能赚多少钱?”

她说:“我是年薪,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?”

我心里一阵不爽,老婆从来没告诉过我的事,我到哪里知道去呢?我摇了摇头。

她说:“反正我的年薪快到七位数了。”

我暗暗算了一下,不禁脱口而出,“大几十万你还要卖血?”

老婆苦笑了一下,“人在江湖,你不会懂的。”

过了几天,捉完虫子,我跟了一趟于老头。我发现自己还挺有跟踪的天赋,他一直没发现我。

这几天我越琢磨这事儿,越觉得不对劲。于老头果然到了上次我堵住老婆的那个小区。

他把箱子从车上卸下来,再拖着装了几个大箱子的平板车进了电子门,我快跑几步,伸脚别住了门缝儿。等他上了电梯,我在下面看。电梯到23层停了。

于是,我也去了23层。

电梯门一开,于老头居然在门口站着,他对我说:“你怎么这么慢!来,搭把手!”

原来,他知道我在跟踪他。

我突然有点儿害怕,他这么沉着,我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跟他推着箱子进到房间里,老婆果然在。她已经采完了血,正拿手压着。见到我,她怒道:“不是跟你说过,这就是一个兼职,你还不信?”

我说:“我不是找你。”说完,我对着那个曾在我照片上出现的中年男人说:“老常,说说吧,到底怎么回事?”

也难怪我没有认出老常。我见过的他,都是穿着脏兮兮的背心,一双人字拖。可眼前的老常西装革履,头发上好像打了几层胶水,一根都不乱。

他笑笑说:“其实也没有什么怕告诉你的。咱们合作得挺好的……”

老婆打断他,“你跟他合作什么?”

老常尴尬道:“你没告诉你老婆啊?”

于老头说:“先不说这个,虫子出水的时间长了,得赶紧了!”

于是,他们把箱子都打开,老常拿出刚采到的老婆的血,滴在一块面包上面,然后把面包掰成小块,每个箱子里都撒了一块。

过了没有一分钟,我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虫子都从鱼嘴里爬了出来,争先恐后地去啄那面包。

虫子游起来很慢,但那个争分夺秒的架势很充足,小短腿摇得飞快。

老婆尖叫道:“这就是你的实验?这不是鱼肚子里的寄生虫吗?”

老常一边飞快地捞着虫子,一边说:“你别怕,这东西不咬人。”

我和老婆眼睁睁地看着于老头拿出一些恶臭的罐子来。一打开,臭味尤甚。

老常在每个罐子里放了三只虫子,他说:“趁着他们还在争虫王,现在我给你们好好讲讲吧。

“这虫子,其实跟咱们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都不一样,它能变成任何生物的舌头。”说着,他伸出舌头,翘起舌尖让我们看。

只见他的舌背上,有着许多昆虫的爪子一样的结构。再仔细一看,舌背的静脉那里,有着两颗亮晶晶的黑点,还会转动!

老婆失声道:“你的舌头上有眼睛!”

老常说:“不,我的舌头已经被虫子吃了,现在你看到的舌头,是这虫子的身体,它已经把自己变成了我的一部分。”

我问: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
他说:“我是个饕客,你看不出来吧?”

我问:“什么?”

老婆说:“他说自己特别能吃。”

老常说:“不是能吃,是贪吃。有了这虫子,我想吃多少,就吃多少,绝对不会胖。因为它吸收了大部分的营养。”

我问:“可是你还能感觉到酸甜苦辣吗?”

他说:“这虫子绝妙之处就在这里,它能进化出味蕾来,还能把味蕾跟我的神经系统连通。”

老婆说:“可你还能控制自己的舌头吗?”

老常张大嘴,翻转着舌头,灵活极了。

我问:“可是,你们要这么多这虫子,到底有什么用呢?”

老常说:“这虫子,有个奇妙的地方。它只要吞十只同类,就能多出一种模仿的能力。比如,把自己变成人的舌头的样子。再吞一百只同类,就能在背上长出味蕾来,彻底变成人的舌头。”

老婆说:“有了这虫子,那岂不是想吃多少,就吃多少了?”

老常点点头。

老婆说:“会疼吗?”

老常摇摇头。

老婆说:“这样的话,我也想来一个!”

老常说:“你就算了吧!”

我说:“老婆,你是不是疯了?”

老婆说:“我已经节食十年了,你知道每个晚上饿着肚子入睡是什么感觉吗?我太想吃饱一次了!”

我说:“你在节食?你不是一直饭量很小吗?”

老婆说:“时尚圈里,人人都恨不得瘦成纸片,我怎么敢不节食?”

老常说:“这东西我不会卖给你。其一,不要以为可以放开吃了,就好了。你每顿都得吃到它饱了为止,不然,它会分泌一种激素,让你头晕心慌出冷汗,只有不停地吃才能缓解。

“其二,这东西你也买不起!老于和你老公打两次猎,才能养出一只虫王来。”

老婆问:“那,这东西都卖给谁?”

老常笑了,“你自己想想吧,你认识的人里就有。你天天看着他们大吃特吃,却永远不胖的那些人!”

老婆陷入了沉思。

我问:“这东西究竟要怎么吃掉人的舌头?”

老常说:“等下就有个来做手术的,你想看,就留下来看。”

下午,来了个女人。两个保镖跟着。女人裹着丝巾,戴着墨镜和口罩。即使“做手术”,她也不肯摘下墨镜。

她用蹩脚的普通话客气道:“请多费心!谢谢大夫!”

老常换上了白大褂,看起来很像个大夫的样子。他伸出舌头让女人仔细观察,女人啧啧有声。

一个麻醉师——这人是个真正的麻醉师,老常说他是XX医院的麻醉科主任——给女人注射了麻药。

老常摘掉了女人的口罩。

扮作护士的老婆掩口道:“是她!”

扮作麻醉助理的我,连忙给她使眼色。

老常也瞪了她一眼。

两个保镖面无表情地杵在那儿。

于老头拿来了一个托盘,里面是一只张牙舞爪的“虫王”。他把虫王小心翼翼地递到女人的嘴边。老常轻轻掰开女人的嘴,虫王立刻缓缓爬了进去。

一阵咀嚼声传来,那声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,我的脚心都开始发痒了。过了十分钟,咀嚼声停了,女人安详地沉睡着。

半小时后,老常叫醒了女人。女人茫然地睁开眼睛。

老常把一面镜子递在她手中。女人伸出舌头,翘起舌尖看着。只见她的舌背也长出了许多小爪子,仔细看还能看到虫王的眼睛。女人满意地笑了。

女人签了一张大支票给老常。

她们走后,老婆问:“为什么我的血可以让虫子从鱼嘴里爬出来呢?”

老常说:“其实很简单,你是个物欲旺盛的女人。从你去借高利贷,我们就注意到你了。”

我吼道:“你去借了高利贷?!”

老婆说:“已经全还上了!”

我说:“这么大的事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老婆说:“告诉你,有用吗?再说,你不是也背着我在赚外快吗?”

我沉默了。

过了一个月,我发现老婆好像变了。

最近她特别爱吃自助餐,一天能吃两顿。每次去,她都能吃好几个人的饭量。我试探着问:“你不会是?”

老婆点点头,“这种又能狂吃又能保持好身材的感觉,简直不能再棒!”

我却一阵恶心,“什么时候的事?那昨晚亲我的是你,还是虫子?”

老婆说:“有什么区别吗?它得听我的。”说完,她还卷了一下舌头,宣示她对虫子的控制权。

又过了几天,我过生日。那天我喝了很多酒。

最近我很苦恼,不管气氛多好,前戏多充分,只要看到老婆的舌头,再想到那双眼睛和那些爪子,我就会萎靡不振,这种情况已经持续整一个月了。

老婆越来越暴躁,我觉得,这次我们可能真的要完了。

我喝醉了,朦朦胧胧中,似乎有人把我抬到了床上。

等等,明明只有老婆一个人,她跟谁抬的我呢?不过,我的头疼极了,我不想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。我昏昏睡去。

醒来时,口腔里有些异样的感觉。异样的味道,和异样的触觉。我跑到洗手间,伸出舌头照着镜子。

突然间,我看到我的舌背上,有两只黑亮的眼睛在看我。定睛一看,它不但在看我,还在挥着爪子给我打招呼。我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。

三个月过去了,我指挥着工人们把新冰箱搬进家里。工人们对我们家两个人要用三台冰箱很是不解。我笑道:“我们都比较能吃。”

说着,我打开之前的两台冰箱,向他们展示塞得要溢出来的食物。正在这时,老婆提着大包小袋从超市回来了。工人们惊道:“这么能吃还这么瘦?”

老婆得意地笑了,我也忍不住笑了。

入夜,一片黑暗。

我的舌头寻找着老婆的舌头。再没有奇怪的感觉,我的状态又回来了。

一个月后,我病了,我的舌头开始肿大。于老头和老常都束手无策。

这几天,我的舌头肿得只能伸出口外,我不得不像暑天的狗一样,整夜张着嘴呼吸。早上,我仔细观察着,舌背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
越来越疼了,老婆把我拉到医院去。大夫给我打了麻药,然后在我的舌头上切了个小口。

突然,他抖了一下。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。大夫用托盘接着,我看到许许多多的小虫子在托盘上蠕动。

是那种虫子!我一呆,突然口齿不清地大叫起来,“老婆,我们要发财了!”

老婆从等候室跑了进来。她看到托盘里的虫子,也欢呼起来,“原来你是母的!原来你怀孕了!”

我瓮瓮地说:“原来你是公的!发财了!”

我们激动地抱在一起。这些天,我们一直向老常提“涨工资”的事,他却总是推托,他说,这个价已经很高了。我们这种“角色”,又不是不可替代,只是做熟了不想换人。

老婆从大夫手里夺过托盘,说:“这下好了,再也不用找野坑了,我们可以人工繁殖了!”

我说:“对,甩掉老常他们!”

我和老婆三击掌。

大夫按住我,给我缝合伤口,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们俩。

老婆看了他一眼,紧紧地护住托盘。

我们相视一笑。